第一章 四月。武藏野。

早上在学校的走廊里看到一张告示。
一所日本大学和我念的学校交换海外研修的学生。
一直盯着那落款的校名看。武藏野。

武藏野。武藏野。武藏野...
北海道的原野里，卯月的头发被风吹起来。
那时她的声音我到今天依旧记得。

已经忘记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。在这座城市里寻找[四月物语]。
第一次看到是17岁那年。它不起眼地挤在小店的角落里面。有些许灰尘。
只剩下不到十块钱。我扬起头看它看了很久。一个星期之后再去。它不见了。
第二次是去年夏天。我已经快满20岁。
在那样闷热的地方翻大木盒子里的DVD。很多次都对自己说算了却没有停手。
直到翻出最后一张。是卯月撑着红伞时的笑容。

我喜欢松本幸四郎。后来才发现他是松隆子的父亲。
我知道市川染五郎因为他是松隆子的哥哥。后来我开始喜欢他。
而我爱的岩井俊二，让他们这一家人站在北海道的大雪里向卯月挥手告别。
是的。她不是松隆子她是榆野卯月。

她躺在洒满阳光的空荡房间里面。
她跟着帮忙搬家的工人们乱七八糟地忙进忙出。
洒满樱花瓣的街上正有位穿白无垢的新娘。
她站起身来，樱花落了一地。

一直一个人。
上课。在长椅上念书。看电影。回到家里。做饭。摆满桌子。吃掉它们。
一个人骑单车。在一家小书店门前停下来。
武藏野堂。
那些旧日子终于又重新翻回来。

我经常会有这样的幻觉。听不到任何声音。
我的生活充满阳光可是没有声音。然而这并非寂寞。
想奢侈一点的时候。花一块钱乘公车让它带我去哪里都可以。
拮据的话就走路去要去的地方。几公里也好。
有时我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。
回想两年前那些独自在灯下阅读《吉檀迦利》的夏夜。
两个星期前的音乐欣赏课考试。最后一道题写喜欢的作品和原因。
写了德彪西。我说那些声音。如同水和阳光。
就是那样的安宁。不是寂寞。是安宁。

寒假之前从图书馆借回了那本书。
国木田独步。《武藏野》。
蒙尘的桔色封面。不出所料的空白的借阅卡片。
竖写的日文。我不明白。虽然我不明白。
卯月在电车上捧着那本书。眼睛困倦。车窗外有光线掠过。
原野里。风。独自弹吉他的少年。
那些晦涩的文字。虽然我不明白。但可以嗅出它们的气味。
就好像有一些言语。其实我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
安静而琐碎的片断。那么那么多。
最后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。他终于认出她来了。
他说你是北高的学生，比我低一年级是么...

然后的那场大雨里我的眼睛都湿了。
那样热烈的一场雨。
我的言语是如此苍白以至于无法描述分毫。
卯月站在大雨里撑着那把破旧的红伞对她的山崎学长微笑。
她说现在还在乐队吗？
他说你怎么知道。
她说学长是很有名的...
他说怎么会呢。
雨声那么大。他没听清她的话。
他不知道她说学长是很有名的，对我而言...
他也不知道她在北海道的原野里，捧着他包起封皮的《武藏野》一遍遍阅读。
他更不知道她出人意料地考进东京的武藏野，只是因为这里有他在。
不过都没关系。他知不知道。已经没有关系。

这故事可以不再有下文。
我知道卯月心里面，也是这样想。

有人说岩井的这部电影。是多么的平淡乏味。
我想。他们一定没有遇见过一个让自己可以这样喜欢的人。
也有人说岩井的这部电影。是多么的清澈温暖。
我想。他们也是。没有遇见过一个让自己可以这样喜欢的人。

不然在那场大雨里。他为她找伞的那场大雨里。
为什么一把一把雨伞，都是那样...
就如同这场陈年的爱情。如果它可以被称作爱情的话。
那样的疮痍满目。

那张告示。我盯着它看。
然后转身走开。
武藏野。却已经不是榆野卯月的武藏野。
而四月也已经过去。就在几天前。
残念でした...

九月樱。
三年五月六日。